近日，記者走訪制造業大省、技工教育大省江蘇10多所技工院校發現，地方技工院校畢業生在就業市場較受歡迎，但與火熱的就業形勢不同，招生情況卻不樂觀。因在生源選拔、學歷認證、辦學機制等方面存在掣肘，技工教育發展空間被擠壓，部分院校面臨“生死存亡”選擇。
招生難 部分辦學點瀕臨停辦
記者了解到，江蘇現有117所技工院校，其中102所開設制造業相關專業，占比87%。目前，全省約有技能人才1450萬人，占就業人員總量比例超過30%，總量、密度均在全國前列。技工院校中的技師學院是培養高技能人才的重要載體，多年來，大批畢業生憑著實操能力強、技能過硬等優勢在人才市場供不應求，為制造業提供了有力支撐，并多次在國家及世界技能大賽中獲獎。
江蘇省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廳提供的數據顯示，江蘇技工院校就業率超過98%，一半以上學生直接從事制造業，專業與地區產業匹配度超過70%。但與火熱的就業形勢不同，受普通高校擴招、擴建以及考生減少等因素影響，職業教育生源總體遞減，技工院校生源更少。2023年，江蘇省高考報名44.5萬人，較2022年增加3.9萬人；招生計劃43.9萬個，較2022年增加3.86萬個，幾乎“凡考必上”。
“萬人校”宿遷技師學院院長張兵營說，該學院生源預計2026年達到頂峰，2028年后或將急劇下降。“不少地方擴建技工院校，如果不作相應優化變革，未來幾年，一些技工院校可能面臨無生可招的窘境。”
鹽城技師學院是江蘇首批重點技師學院，在校生1.5萬人，規模居全省首位。學院黨委書記張體松也有同樣的擔憂：“學校近年畢業生本地就業率超過70%，高于鹽城地方高校，但招生卻一年比一年難，我預計2027年前后，學校將面臨突出挑戰。”
三重難關：生源、經費、學歷
造成技工院校招生困難、發展受限，主要有三個方面的原因。
招生渠道單一，難以吸納高質量生源是阻礙技工院校做大做強的重要因素。目前，技師學院全部被排除在高考招生平臺外，高中學生無法通過統一的招生平臺進入高級工班、技師班（預備技師班）學習，只能通過中招平臺招收初中生源。
以徐州工程機械技師學院為例，該學院2021年初中生源中，58%的中考成績高出普通高中錄取線3—71分，2022年初中生源中，64%的中考成績高出普通高中錄取線1—93分，他們本可以讀高中，但還是選擇了在技工院校深造。但與之相對，一些有意愿入讀技工院校的高中生，卻報考無門。
“其實，有一些高中畢業生還是愿意選擇技工院校的，應該給他們選擇權。”徐州技師學院黨委書記金松說，“技工院校只能招初中畢業生，這就從源頭上影響了技能人才培養質量。”
撥款不足，辦學經費短缺也是很多技工院校面臨的共同難題。江蘇117所技工院校，一年省級專項經費投入僅5000萬元，生均181元，而中高職投入近6億元，生均392元，約為技工院校的2.2倍，且技工院校無法享受與同等層次職業院校相同的資金和政策支持，如生均經費撥款、教育附加費返還等。
常州技師學院院長孫國慶告訴記者，技工院校經費主要由市縣財政保障，經費多寡與各地經濟實力和重視程度有關，存在不確定性和地域差異。
“事實上，技工院校開設專業主要覆蓋二三產業，實驗實訓設備和耗材投入量大、更新換代快，辦學成本相較同類職業院校更高。相關部門名義上為技工院校申請預算留有‘口子’，但仍參照職教標準，比如擁有多少博士師資、完成多少論文等，技工院校側重實踐，難以達到這些標準，往往爭取不到經費。”張兵營說。
此外，技工院校畢業生還面臨“有技術、沒學歷”的窘境，在缺乏社會認同的同時，他們的部分權益也無法得到保障。江蘇現有38所技師學院，其開設的高級工班、技師班（預備技師班），培養層次相當于職教類的專科和本科學歷，但技師學院只能發放技能等級證書，無權發放學歷證書，部分學生為拿一紙文憑，只能一邊學習，一邊參加成人教育，負擔較重。
缺乏學歷證書也導致一些畢業生求職時和入職后也受到不公平對待。盡管國家、省市出臺規定，明確技工院校畢業的高技生享受大專待遇、技師生參照本科待遇。《江蘇省就業促進條例》也以立法形式明確技工院校畢業生在參軍入伍、報考公務員和事業單位等方面享受同等政策待遇。但在執行層面，不少單位和部門還是只認可由教育部主辦的中國高等教育學生信息網（學信網）上的信息，技工院校畢業生信息無法在此查詢。
“網上無名萬事空。”徐州技師學院副院長卞波說，技工院校高級工班學生退伍復學，無法參照高職生享受免試就讀本科學校以及學費減免、助學金等待遇，堵塞了很多學生的進修深造道路。
塑全類別職教觀
更大力度優化教育結構
業內人士認為，發展與現代化產業體系相適應的高水平技工教育，要從頂層設計和政府責任層面發力，加快推動全社會塑造和形成全類別職教觀。
首先，建立職技融通機制，推動學歷證書和技能等級證書貫通互認。蘇州技師學院院長曹亮建議，將技工教育納入統一高考招生平臺，將技師學院納入高等教育招生計劃，讓家長和學生自由選擇、報考。揚州技師學院黨委書記蘇愛根說，要在頂層設計上打通學歷證書和技能等級證書的互認通道，將技工院校畢業生納入學信網，向技工院校學生發放學歷證書。
其次，比照職業教育同類型院校標準，建立技工教育經費和編制保障機制。孫國慶認為，應明確技工院校的發展定位，按照高職院校的規格設置和建設，優化技工教育類型、院校布局和專業設置，推動技能教育與學歷教育銜接貫通，切實保障技工院校學生在升學、就業、職業發展等方面與同層次普通學校學生享有平等機會。金松說，可探索應用型本科院校申報面向符合條件的技工院校開放，遴選部分省重點技師學院納入省管范疇，在技能人才培養上更好地發揮示范引領作用。
對于一些國有企業辦學，還需出臺針對性政策。江蘇省人才繼續教育指導服務中心副主任蔣金元認為，要出臺細化政策支持國有企業舉辦技工院校，可按學校所在地公辦職業學校標準安排生均撥款。校企合作基礎好、社會認可度高、投入資源豐富、辦學成本高的國有企業辦技工院校，收費實行市場調節價，按教育培養成本、當地經濟發展狀況、市場需求等因素自主確定收費標準。（記者 劉兆權 劉巍巍 陳席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