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大漠 “綠染”家園
立體防沙治沙的甘肅實踐?
打開中國地圖,從玉門關外指向秦巴山脈,甘肅省既如一柄“玉如意”,橫亙祖國西北,又像一道立體屏障,抵御大漠南侵。
甘肅省荒漠生態系統面積大、類型多,現有沙化土地超1200萬公頃,地形地貌復雜、生態環境脆弱。近年來,隴原兒女不斷探索實踐,從單一的防沙治沙到統籌山水林田湖草沙系統治理,一幅荒漠生態保護與修復的新畫卷在隴原大地徐徐展開。
“八步沙”與“公益造林”
仲夏的河西走廊東端、騰格里沙漠南緣,檸條花、沙棗花正開,花香迎面來。走進武威市古浪縣八步沙林場,場長郭萬剛正帶領職工給一片梭梭林澆水。
在不遠處的八步沙第一代治沙人治沙點,一棵樹冠超10米的白榆傲然挺立,樹杈間喜鵲筑巢,不時傳來啁啾叫聲。順著樹干朝下看,部分樹根裸露在外,延伸錯綜間,不斷生出新的榆樹苗。
“這棵樹是父輩們1978年種的,當年這里是個大風口,狂風把埋在根上的沙子一層層刮走,你看,迎風面的這些樹根被刨了出來。”郭萬剛用手愛惜地撫摸著新生的白榆說,白榆樹的根其實扎得很深,生命力很頑強。“一代代樹苗就像一代代治沙人,扎根大漠,堅守家園。”
在郭萬剛的記憶中,八步沙,出門八步就是沙。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由于連年干旱少雨,黃風黑浪不時涌起,郭萬剛的父輩們不得不聯合起來,向沙漠“宣戰”。八步沙“六老漢”喝冷水、睡地窩鋪,用“人背驢馱”等方式,將苗木、水和麥草運往沙漠壓沙治沙。1983年,郭萬剛接過父親的鐵鍬成為第二代治沙人。
“那時候,經過八步沙的干武鐵路和省道308線常被沙子‘攔路’,護路隊幾乎每天都在清沙子。”站在省道308線旁,一列火車正飛馳而過,郭萬剛回憶道:“這片沙治了十幾年,沙子終于不埋路了,護路隊也撤了。現在,這兩條路上不需要清沙,來往的車很多。”
從沙丘連綿到草木叢生,截至目前,八步沙林場已先后完成治沙造林超28萬畝,八步沙綠洲向沙漠過渡地帶整體推進了30公里。
困難面前不低頭、敢把沙漠變綠洲。在八步沙“六老漢”的奮斗精神鼓舞下,第三代治沙人郭璽帶領年輕人跑上“接力賽”,開著工程車等大型設備挺進荒漠。
“祖輩們義務治沙靠人力艱難推進。如今,我們用工程治沙的方法提高了治沙效率。”在郭璽等新時代“治沙人”看來,每個人都能成為八步沙精神的傳承者。“互聯網也能治沙,網友無論身在何處,打開手機參與減排活動積攢能量就能遠程植樹。”
從2017年起,甘肅聯合中國綠化基金會,已完成華為、騰訊、“螞蟻森林”等社會公益治沙造林100多萬畝,栽植各類樹木1億多穴(株)。
代代相傳的治沙精神,持續創新的治沙方法,讓河西走廊這個我國北方防沙帶生態保護和修復重大工程建設的重點區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至今,河西走廊北部風沙前沿地帶建成長達1200多公里、面積460多萬畝的防風固沙林(帶),470余處風沙口得到治理,1400多個村莊免遭流沙危害。
“治沙魔方”和“鐵將軍”
在被巴丹吉林和騰格里沙漠包圍的“中國沙鄉”武威市民勤縣,有“治沙魔方”之稱的草方格沙障匍匐在沙丘上。這些年,從揮舞鐵鍬開溝埋草,到用機械設備“鎖”住黃沙,人們鋪設草方格沙障的工具一直在更新。
最近,讓農民陳兆忠欣喜的是,他熟練掌握了新一代手扶式沙障機的用法。這個被當地人形象地稱為“鐵將軍”的家伙,動起來時碾輪飛轉。只見陳兆忠手扶兩輪“鐵將軍”靈活地行進在沙地中,不一會兒,幾列麥草被自動壓成沙障。“這能代替壓草方格過程中的部分手工環節,治沙的速度快多了。”他說。
沙上鋪草方格,方格內種植物,就像“母親抱娃娃”似的給沙生植物提供了良好的生長環境。沙障連格成網,沙丘就逐漸被固定住了。
植被少時,沙跑得很快。如何與沙賽跑?治沙人回答:搶時間、搶效率、搶成本。迎難而上,甘肅省治沙研究所的科研人員以沙為友,持續研發治沙新裝備。
“新一代手扶式沙障機在不同坡度的沙丘上都可以用,效率是人工作業的4倍至6倍。”甘肅省治沙研究所二級研究員徐先英介紹,從2020年起,甘肅、內蒙古等地運用手扶式沙障機已完成機械治沙超萬畝。
俯下身,治沙靠機械。抬起頭,防治在“云端”。
在甘肅省治沙研究所民勤治沙綜合試驗站,每次出現沙塵天氣后,工程師王多澤都要走進野外科學觀測站錄取數據。他逐個取下沙塵暴觀測塔上的濾袋裝置,收集沙塵后回實驗室烘干稱重。“觀測站不僅可以獲取風沙流數據,還可以監測植被狀況、土壤和水文變化等數據,入網上云后提供給遠端科研人員用于研究。”王多澤說。
數字監測為科學治沙提供了參考,還吸引了很多對中國防沙治沙技術感興趣的海外人士前來學習經驗。
“學習了甘肅治沙理論和實踐技術后,對我們開展科學防沙治沙很有參考性。”納米比亞農業科技官員艾琳娜介紹。她曾參加在甘肅開辦的發展中國家荒漠化防治和生態修復技術培訓班。“納米比亞約四分之一的國土被沙漠覆蓋,科學有效防沙治沙、解決溫飽問題是我們國家的頭等大事。”艾琳娜說。
自2016年以來,像艾琳娜一樣先后來甘肅參加防沙治沙國際交流活動的還有來自博茨瓦納、埃及等26個國家的政府官員和技術人員。開羅沙漠研究中心的學者阿曼稱贊說:“我去過好多國家,像民勤這樣梭梭成林的地方不多,說明中國的科學治沙很有作用。”
在甘肅,治沙人對科學治沙篤信不移。樹種選擇從“有啥栽啥”到種植喬灌木,再到“宜林則林,宜荒則荒,灌草結合,以水定林”的因地制宜種植方法,“防沙治沙理念越來越科學合理,沙化土地防治的可持續性顯著增強。”徐先英說。
“擁抱”大漠 向綠前行
在騰格里沙漠東南緣的武威市涼州區九墩灘光伏治沙示范園區,一排排高高架起的光伏板向沙海深處延伸。
“想不到,光伏也能治沙。我一個農民居然在沙漠里領上了工資!”古浪縣橫梁鎮的秦兆平最近很忙,忙著調試光伏板下的噴灌裝置,呵護長勢喜人的沙生植物。
正午后,沙漠里陽光灼熱,細沙沾在工人們冒汗的額頭上,他們仍忙著維護噴灌管道。在他們看來,光伏治沙是一舉兩得、造福子孫后代的好事。“既能發電、治沙,自己在這里務工還增加收入。”秦兆平背后的光伏板好似“藍海”,泛出層層光暈。
光伏板能遮陰保墑,和節水噴灌配套讓植物生機勃勃。“板上發電、板下種植、板間養殖、治沙改土的模式,使光伏產業與生態治理深度融合。”武威市發展和改革委副主任李振海介紹,這片光伏電站已栽種樟子松8萬余株,板下鋪設沙障、種植沙生植物2萬余畝。
過去,沙海旁的人們怕沙。如今,他們改變觀念,“擁抱”大漠,成為沙產業鏈上的重要一環,感受鄉村振興活力。
從程序員變成戀上沙海的場長,返回家鄉張掖市臨澤縣創業的賈其煜說起自己的故事時,總要十分自豪地掏出兩張相隔7年的衛星對比圖感嘆:“我和職工們耕耘的這片林場,已經向巴丹吉林沙漠腹地挺進了14公里。”
2008年,位于巴丹吉林沙漠南緣的臨澤縣開展林權改革試點工作,就林權流轉、林下經濟發展等為創業者提供優惠政策,吸引著賈其煜向沙漠“進軍”。從剛開始流轉9000多畝林地林權,到如今種植近5萬余畝梭梭林,嫁接肉蓯蓉3.8萬畝,年銷售收入達70萬元,對他來說,“綠染”家園,不再是夢。
能從沙產業中獲益,讓人們重新認識了沙漠。甘肅多個沙區嘗試種植經濟效益高的沙生植物發展產業,激活沙漠經濟效益反哺荒漠化防治循環發展。截至2020年底,甘肅沙產業累計產值達896億元,發展沙產業企業、基地1000多家,涉沙農民合作社2000多家。
黨的十八大以來,甘肅累計完成沙化土地綜合治理2100多萬畝。據全國第六次荒漠化和沙化監測結果顯示,甘肅荒漠化和沙化土地分別減少2627平方公里和1045平方公里,荒漠化和沙化程度不斷減輕。甘肅大力推進河西走廊、黃河流域、黃土高原等重點區域生態治理和修復工程,統籌協調治理效果顯著:
從“沙進人退”到“綠進沙退”,一度干涸的沙漠湖泊青土湖再現碧波蕩漾,河西走廊多個曾經的沙區已是綠意盎然,水草豐茂……
從“由亂到治”到“大見成效”,祁連山生態環境治理、修復持續推進,受損的生態系統得以休養生息,雪豹、白唇鹿等珍稀物種頻繁現身……
從“修復草原”到“保衛黃河”,甘肅擔起“上游責任”,通過濕地保護與修復讓甘南瑪曲濕地給黃河流域的水源涵養、補給能力顯著提升……
從“深綠”到“常綠”,甘肅省防沙治沙、生態保護工作任重道遠,不進則退。“下一步,甘肅將繼續堅持山水林田湖草沙一體化保護和系統治理,大力推進‘三北’等重點生態工程建設,全面加強荒漠化和沙化綜合防治,筑牢國家西部生態安全屏障。”甘肅省林業和草原局黨組書記、局長張旭晨說。(記者向清凱、馬維坤、程楠、范培珅、馬希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