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價高位橫盤,風險不可忽視
2020年7月1日,店員戴口罩在卡塔爾多哈納賈達市場的一家飾品店向顧客展示黃金飾品
文/王永中
編輯/吳美娜
世界黃金協會7月30日發布了2024年二季度《全球黃金需求趨勢報告》,報告顯示,受場外交易大漲和全球央行持續購金影響,二季度包含場外交易的全球黃金總需求同比增長4%,達到1258噸,創下有這項統計以來最強勁的二季度需求紀錄。受訪央行普遍認為,在復雜的地緣政治環境下,黃金儲備在未來12個月內可能將持續增加。
與此同時,今年上半年黃金價格顯著上漲。6月底,倫敦現貨黃金定盤價為2330.90美元/盎司,較年初上漲12.34%。進入7月,國際黃金價格多次沖上每盎司2400美元高點。
世界黃金協會CEO泰達維稱,今年以來,黃金市場表現非常亮眼,主要驅動因素包括央行持續購金、亞洲強勁的消費者需求、全球債務增長、地緣政治的不確定性等。值得關注的是,各國央行前所未有地關注黃金,黃金被認為是一項重要儲備資產。
多重因素交織作用下,這一波“黃金熱”還將持續多久?
需求端:政經風險上升驅動黃金需求
根據世界黃金協會的數據,2024年一季度,黃金需求量達1238噸,同比增長3%,為2016年以來最快的增速。
其中,中央銀行增加了290噸黃金儲備,同比增長1%;金條和金幣需求量312噸,同比增長3%;以黃金為基礎資產的交易型開放式指數基金(ETFs)產品的需求量下降114噸;金飾消費量同比僅下降2%,跌至479噸,在黃金價格大幅上漲的情形下,這一較低降幅顯示金飾消費需求具有較強的韌性;人工智能的繁榮提振了電子行業的黃金需求,電子等科技領域的黃金需求達78.6噸,同比增長達10%。
受金價高企影響,二季度全球金飾消費需求同比下降19%至391噸;金條和金幣零售需求同比下降5%至261噸;受人工智能熱潮推動,科技用金需求同比上漲11%,達81噸。最新報告還顯示,二季度全球官方黃金儲備增加184噸,同比增長6%,較一季度增速有所放緩。
黃金一直以來具有避險資產的聲譽,在地緣政治動蕩時期尤其受到投資者追捧。當前,以烏克蘭危機、巴以沖突等為代表的重大地緣政治沖突事件此起彼伏,大國博弈競爭日益激烈。同時,美國等多國迎來大選年,世界進入政治經濟動蕩周期。
在政局不穩時期,國家信用貨幣資產的公信力、保值能力受到挑戰,而黃金因具有便于儲存、易于攜帶、保值性強的優點,更受投資者青睞,投資者通常因避險功能而涌向黃金。換言之,在地緣政治不確定性風險高的時期,黃金成為投資者的安全避險資產。所謂“盛世古董,亂世黃金”,便是這個道理。
中央銀行的黃金儲備變動是影響金價的一個關鍵性因素,黃金儲備和買賣黃金行為對黃金價格產生重要影響。若各國中央銀行集體增加黃金儲備,顯示對黃金作為安全資產的信心,進而有助于提升投資者的信心并推高黃金價格。反之,若中央銀行拋售黃金儲備,將導致其價格下跌。黃金因其價格和交易的透明化和標準化,且滿足安全性、流動性和收益性等要求,是各國中央銀行國際儲備的重要組成部分。
近年來,“美元武器化”現象頻繁出現,如美國政府凍結并擅自動用阿富汗的外匯儲備、高擎制裁大棒凍結俄羅斯外匯儲備并考慮動用其投資收益支持烏克蘭,這引發多國對于美國資產安全性的關注,鼓勵越來越多的發展中國家在國際儲備中削減美元資產,轉而增持包括黃金在內的其他金融資產,作為降低對美元的依賴、維護自身經濟金融安全的重要手段。
此外,由于美國政府債務快速攀升、通貨膨脹率居高不下,美國國債的安全性和收益性問題日益突出,各國央行對黃金等避險資產的投資需求大幅增長,中國、印度、土耳其、波蘭、卡塔爾、白俄羅斯、塞爾維亞、捷克、吉爾吉斯斯坦、孟加拉國和馬耳他等國家紛紛增加了黃金持有量。
世界黃金協會數據顯示,全球央行2022年和2023年黃金總購買量均超過1000噸。2023年,中央銀行購買了1037噸、約700億美元的黃金,黃金需求量創11年來新高。在黃金價格大幅上漲的情形下,各國中央銀行增持黃金的步伐并未放緩。
黃金的穩定性和長期價值,使其成為經濟動蕩時期投資者最為偏好的投資工具。目前,發達經濟體面臨著較高的經濟衰退風險。2023年,美國、歐元區破產企業數量分別增長了18%、30%。其中,德國破產企業數量比2022年增加25%;英國、瑞典、丹麥和芬蘭的破產企業數量已超過2008年國際金融危機期間的最大值。另據國際評級機構穆迪估計,2024年歐美破產企業的數量可能會繼續增加。
不同于銀行存款、債券和股票等資產,黃金的安全性高,其價值實現不依賴于第三方義務,從而規避了債務違約或企業破產等風險。從資產配置的角度來看,黃金作為一種風險較低且易于變現的投資工具,對個人投資者而言極具吸引力,其在配置其多元化投資組合時往往會給予黃金一定的配置比例,從而黃金需求具有持續且低彈性的特點。
同時,黃金飾品需求是居民實體黃金需求的一個重要部分。根據世界黃金協會數據,2023年,中國居民購買了603噸黃金飾品,比上年增長了10%,超過印度成為最大的實體黃金購買國。究其背后,中國房地產價格下跌和股票市場低迷等是主要因素。
而且,中國大量個人投資者仍在將資金轉移至黃金市場,助推了這一波“黃金熱”的蔓延和持續。作為印度結婚季的重要禮品,黃金的價格需求彈性低,價格上漲對其需求量的平抑作用極為有限。2023年,印度的黃金飾品需求量為562.3噸,比上年下降6%,但其金條和金幣的需求量增長了7%。
總之,地緣政治風險上升、經濟不確定性增加、市場恐慌情緒加重、投資渠道匱乏等情形,持續推動了當前的“黃金熱”,更多國家、機構以及個人選擇將黃金作為資產保值的硬通貨。
貨幣金融端:降息預期推動黃金價格走高
美聯儲降息預期推動本輪黃金價格走高。美元利率變動既能直接對黃金價格產生影響,又能通過美元匯率渠道對黃金價格施加影響。金價和利率之間成反向關系。
當利率低時,投資者持有黃金的機會成本下降。不像債券和儲蓄存款等生息資產,持有黃金不能獲得收益。但在利率下降的環境下,投資者持有生息資產的意愿下降,投資黃金就成為一個更具吸引力的選擇。反之,當市場利率上升時,持有黃金的機會成本上升,黃金的需求減弱進而其價格會下降。
美元匯率波動對黃金價格也會產生顯著影響。黃金是以美元計價的,美元升值意味著可用較少的美元購買等量的黃金,導致黃金價格下跌壓力增大。相反,美元貶值會推動黃金價格上漲,因為若要購買等量的黃金需要支付更多的美元。
作為美債的投資替代品,美元資產收益率的下跌將導致投資黃金的機會成本相對降低,有助于吸引大量游走的投機資本,助推金價上漲熱潮。此外,美聯儲降息意味著金融市場流動性增多,通貨膨脹風險上升。傳統貨幣在通貨膨脹預期下傾向于貶值,而黃金因其固有的稀缺性等特點是天然有效的財產保值載體、通貨膨脹的理想對沖工具,投資者購買黃金的欲望會隨通貨膨脹的預期而上升,從而黃金價格會相應上揚。
由于通脹下降速度不如預期,美聯儲自去年7月底以來一直將聯邦基金利率目標區間維持在5.25%至5.5%之間,這是23年來最高水平。不過,美聯儲7月31日剛結束的貨幣政策會議,盡管宣布繼續維持當前利率目標區間,但美聯儲主席鮑威爾在會后舉行的新聞發布會上表示,最近的通脹數據增強了美聯儲對抗通脹的信心。“如果得到我們所期望的數據,在9月會議上討論降低政策利率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芝加哥商品交易所美聯儲觀察工具最新數據顯示,截至7月31日下午,美聯儲在9月議息會議上降息25個基點的概率達90.5%。
基于美國的通貨膨脹和零售數據,一些機構預測美聯儲2024年至少降息兩次。同時,英格蘭銀行、瑞典中央銀行等一些重要中央銀行也釋放出降低政策利率的信號。美元一旦進入降息通道,勢必導致美國國債收益率下降、美元匯率走低。這可能推動黃金價格繼續走高。
供給端:黃金產量持續增長,但難以改變供給短缺格局
2023年,全球黃金產量達3636噸。其中,中國是最大的黃金生產國,產量約370噸;澳大利亞、俄羅斯和加拿大緊隨其后,產量都約為310噸;美國、哈薩克斯坦、墨西哥和印尼的產量分別為170噸、130噸、120噸和110噸。
2024年一季度,黃金開采量達893噸,比上年同期增長4%,實現有數據記錄以來最為快速的增長。黃金價格的高漲也推高了再生黃金產量達到351噸,同比增長12%。二季度,黃金產量繼續增長,達929噸,同比增長3%。
全球黃金產量近年來持續增長,雖有助于緩解黃金供需不平衡問題,但不能改變需求明顯大于供給的市場格局。
不可能長期維持單邊上漲行情
從黃金價格歷史運行軌跡看,黃金價格曾經長期橫盤,也出現過暴漲暴跌的行情,表明其不可能長期維持單邊上漲行情。
在1990年至2000年長達十年時間內,黃金價格處于橫盤并逐步下跌的階段,圍繞350~360美元/盎司的中樞價格波動,其間投資黃金基本處于零收益和負收益狀況;2005年8月至2011年9月,黃金價格維持了長期強勁上漲,由425美元/盎司升至1800美元/盎司,累計上漲了3.2倍,顯然這期間黃金投資獲得高額收益;2012年12月至2015年10月,黃金價格大幅下跌,最低價位回落至1070美元/盎司左右,累計跌幅達40%。
摩根大通預測,2024年全球央行的黃金采購量將達到950噸,居民的實物黃金需求仍將持續增長,這為黃金價格上漲至2500~2600美元/盎司的價位提供了充足動力,預測黃金價格將在2025年達到峰值。
展望未來一段時間黃金價格走勢,地緣政治緊張趨勢和美聯儲降息仍將是決定因素。在地緣政治風險和政策不確定性上升的情況下,預計黃金價格仍會上漲。2024年,避險資產需求效應會強化,黃金價格可能繼續高位波動,中央銀行儲備需求和居民的飾品需求會支撐黃金價格,黃金價格預期在2025年可能會略有回調。
考慮到黃金價格已處于歷史性高位,回調風險不可忽視,投資者已獲取巨額收益,一些小的事件甚至“風吹草動”便可引發投資者獲利退場。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經濟與政治研究所研究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