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爾濱:低溫與熱流
文/桂濤
編輯/胡艷芬
哈爾濱一個虎園里,東北虎“二埋汰”在網上躥紅。
東北話,“埋汰”意為臟。那只虎愛在泥里打滾,其他“大蟲”威風凜凜,它身上臉上常黑乎乎的,因此得名。南方游客說它萌,他們坐在有暖氣的大巴車里,從雪地里的幾百只虎中尋它。找到了,就用手機一通拍,上傳視頻說它“用夾子音歡迎南方小土豆”等等。
“二埋汰”是今冬哈爾濱最新的流量明星。和這只呆萌的虎一同被拋上流量浪潮之巔的還有冰雪樂園里用透明冰塊砌成的天壇和巴黎圣母院、舔一下就能凍住舌頭的街邊鐵燈柱、青椒紅椒做成的冰糖葫蘆、“公主王子”云集的綠頂大教堂、熱騰騰泛油光的鍋包肉、鵝卵石大街上的巴洛克式建筑……
它們幾乎滿足了南方訪客對北部邊疆的所有想象——寒冷、浪漫、奇幻、異域風情。短視頻裹挾流量,塑造夢幻般的冰雪王國,算法助力,吸引更多人來制造新的流量。松花江邊的“東方小巴黎”已是世界關注的“爾濱”。
歷史上,中國故事的主角往往是沿海地區或超大城市。包括黑龍江在內的邊疆一度是偏遠、苦寒、險惡、衰敗的代名詞,是華夏和夷狄、文明與野蠻這樣不公正二元對立敘事中的受害者。長城從來不是障礙,阻擋南人到這里的其實是嚴寒與偏見。但這個冬天,東北不再是“翠花上酸菜”和流放之地寧古塔,白雪皚皚的邊疆成了流量狂歡的中心。
我帶著問題來到哈爾濱——滾燙的流量究竟給這里帶來了什么?冰天雪地背后是怎樣的翻天覆地?
我見到正忙著錄節目的網紅主持人“冰城左右哥”。他曾是國企生產線上的裝配工,從小愛說話、能整活,十幾年前辭職后就在冰雪大世界里的夢想大舞臺做主持人。現在他在舞臺上教游客說東北話,帶他們跳兔子舞,揮動手臂領著近萬人在零下二三十攝氏度的露天合唱《歌唱祖國》,近來網上粉絲量就翻了好幾番。
他謙虛地說自己是在蹭這座城市的熱度,更要努力干。那天,“冰城左右哥”啞著嗓子接受了好幾個采訪,講述真誠熱情,和冰天雪地一樣都是哈爾濱的迷人之處。他知道不久后冰消雪融,就是他“過季”之時。但他相信厚積薄發的力量,這既是對他自己,也是對這座城。
黑土與白雪從來掩不住哈爾濱紅色的底色。趙尚志、楊靖宇在這里不屈抵抗,生于斯的蕭紅以筆為劍,哈工大是新中國工程師的搖籃,當地人一次次奮戰馴水的驚心動魄記錄在市中心聳立的防洪勝利紀念塔上。
這個冬天,距冰雪大世界20公里遠的侵華日軍第七三一部隊罪證陳列館外總排著長隊,歡樂與哀思同時成為游人在這座城追尋的主題。今年陳列館到訪者中,9成來自南方。他們因冰雪而來,卻說這里才“最該打卡”。
哈爾濱的亞布力曾是皇家獵場,也是中國大眾滑雪發源地。現在來滑雪的人尤其多,幾個雪場都高位運行。亞布力一名管理者說,在更大的聚光燈下,服務出不得問題。他主動上陣檢查供電供暖系統,安排人以最快速度到現場處理矛盾糾紛,他說,“流量靠不住,要靠質量”。亞布力雪場的纜車裝了電熱座椅,火車站在電氣化改造,還在規劃建機場。
溫度是哈爾濱的第四維。人們常討論,冰雪季過了,“冰城”還能火嗎?但這里也稱“夏都”,是避暑勝地。哈爾濱人現在琢磨最多的是“一季變四季”,延續冰雪熱。